林仁廷心理師的社會心理講義

「性關係」怎麼開始？男孩其實不知道

從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人們開始正視過度保護「性」的結果，讓女孩對性一無所知，遇見性騷擾時將無從反應。換個性別看，男孩也是一樣，被認為該主導性關係，但男孩對性同樣懵懵懂懂，這些該懂卻空白的身心知識，全由一套「性關係的心理腳本」主導了。

經典漫畫《七龍珠》的主角孫悟空，個性善良直率，對性純潔天真，不受賀爾蒙影響，當他長大娶老婆後，兒子也接著出生，神奇的是，他對性仍然純潔天真，他的老師與朋友疑惑對看，互相解釋說：「這…大概是本能吧。」只有動物的性行為純粹是繁衍後代，人類的性關係可是複雜多了，承載著各種社會文化的遺產/遺毒，不僅是本能，也有情感維繫、交易賄賂等功能，它總是暗地進行，不搬上抬面，總以為長大後男孩「自己就知道了」。

這個觀念直到我大學談戀愛仍深信不疑，但哪有那麼神奇？我與女朋友都沒有性經驗，在感情穩定後慾望跑出，那個晚上不禁相擁纏綿。我們都默認渴望，卻只是相擁，穿著衣褲彼此摩差，無法再越雷池。一來我不知道怎麼做，二來也介意「縱慾」、「婚前性行為是錯」的觀念，可是又忍不住，於是繼續相擁纏綿，那晚收音機開著，深夜電台多是柔情音樂，一首接一首，還有整點報時。我們漸漸被睡意侵襲，半睡半醒腦袋失神，慾望缺乏肉體漸漸熄滅，在清晨時分便睡著了。事後有股聲音讓我不敢再縱慾，也怕害了對方（畢竟沒結婚），女友也只能接受（因為她也不知道可以怎辦），我們不懂也無從討論，索性就不再碰了，繼續壓抑。

心理脚本的設定與演繹：好男孩與壞男孩版本

「心理腳本（Script）」是心理學家伯恩（Eric Berne）在溝通分析理論（TA）中提出的。心理腳本，也譯心理劇本、底稿。脚本就像是一套劇情的對應程序，在劇中的主角怎麼應付此情境、說什麼話，連同身分角色、動作反應、情緒表現、互動過程、主題事件、怎樣發展、心理變化及特定結局都要恰如其份、舉止得宜。我們在劇中也會嘗試與他人一起合作這套劇情，他們也有自己的脚本，使他們適合在我們的情境中扮演某個角色。

劇情理所當然，演出完美無暇，才不會讓人意外，這便是腳本的社會功能，譬如「乾哥乾妹」這套腳本裡，男女相稱兄妹，身體打鬧碰觸，情感曖昧卻又不是愛情，腳本是一套「男孩如何看待自己」又「如何與女孩相處」的關係程序，只要順著感覺、不需思考，配合角色設定，自然就知道可作什麼、不可作什麼。如果乾哥乾妹不小心在一起呢？脫離腳本的意外就會被批評。

男孩的「性關係腳本」是甚麼？沒人明確教導，但我想應該是這樣：正常的性關係是感情穩定後結婚，在洞房花燭夜自動有所為，女性會落紅，得到偉大神聖的性愛。不正常的性關係是A片情節、玩弄感情，以及不在婚姻裡的性行為。這些是聽「大家」說的，「大家」是誰？他們是老師、書本、宗教、媒體，也包括父母，大家說「性愛」很神聖，在婚姻裡會得到上帝的祝福，偷吃禁果的就叫墮落，自慰則是對性的褻瀆。

伯恩認為心理腳本是從早期經驗開始，大約7歲時被種下基礎，孩子向父母學習，在日常裡潛移默化傳承，然而腳本只有劇情大綱，臨場反應才是重點，每個人既是演員也是導演，會開始演繹屬於自己的戲路。例如說「男孩摸了小雞雞」，父母驚慌尖叫，一個打手禁止他，一個嘴巴說這樣會爛掉，就是「不可摸小雞雞！」。父母提出禁止訊息但不詳說原因，孩子莫名其妙，心理潛意識卻接受腳本，爾後孩子長大自行解釋，從文化對性的看法作資訊連結，把自己遇到的做成結論，於是「性是不好的、不可碰觸的」和有關「性」的其他概念一併被當事人組合成一套有關「性的對應戲碼」，主導性在人生裡的意義。

簡單來說，心理腳本提供了社會文化裡對某些事的設定，腳本到每個人手上，又依每個人性格演繹出不同反應，於是一套「性關係腳本」有好男孩版，也有壞男孩版。「好男孩」的性關係腳本禁止開發愉悅的性（那很變態）、禁止婚前性行為（不尊重女性）、不能自慰（墮落）；「壞男孩」則是玩弄感情、沈溺肉體的花花公子。弔詭的是，現實裡「壞男孩」才是受歡迎的版本，無關道德，只因為它反而比較接近人性。

如何突破心理腳本？面對面討論，並允許自己改寫

男孩學到真正的性關係，通常是遇到一個成熟對象，真槍實彈學來的。過去有個隱藏版習俗，男孩的第一次要到妓女間去，那些姐姐（或阿姨）會教男孩認識女性身體，引導性愛，讓男孩經驗舒服及快感。男孩在過程中會緊張與興奮交織，罪惡感與歡愉並存，第一次很快會射精，也會有些挫敗，因為那些經驗是過去沒有的，不過姐姐（或阿姨）會溫柔以待，事後還給一個紅包鼓勵，這樣，男孩對性的成人式就完成了。

儘管男孩對性是解放了，然心理腳本的影響仍在。底下幾個現象是「性關係心理腳本」作祟的跡象，基本上會自導自演，完全不問對方：

1.對性關係有一套劇本的想像，並依此演下去。EX：「我應該…，對方應該…」

2.很在意旁人的反應跟評價，在意是否演對。

3.當結局引起對方不悅時，會迷思：「一定是我做錯了甚麼？」

4.發現這事從來沒人教/ 沒有思考過/ 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麼決定、怎麼反應。

心理腳本的社會功能是為了減少嘗試錯誤所發展出來的傳承，隨著時代改變，本就該有所變動，然心理概念因為看不見，要調整都是很慢的，需要社會群體一起努力。改變的關鍵是：「面對面討論」，父母需要與孩子真誠討論，最好切身經驗說明；成人則是多看多聽多體驗，詢問對方感受，不讓心理腳本自導自演；也要允許自己感覺、思考、認識身體，對自己了解越多，才真正擁有自主權，才能允許自己改寫這些腳本。

T談談專欄  2017.5.26.

http://news.tvbs.com.tw/ttalk/blog_author_detail/6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