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建議之下,女士把所有相簿帶來了,沈甸甸三大冊。
相片從童年起到出社會那份令她自豪的書局會計為止,最後則是她與兩個孩子的幾張合照。是的,這些都是她最美好的過去,是她之所以還是她的證據。
但我知道那些不在相簿裡的,才是諮商最後要面對的。
護士轉介這位女士時,特別跟我說明她奇妙之處,就是「隨身帶著幾張照片」,訪談時會不斷講有關照片裡的人事物。
「還不錯啊,會主動說話,這樣不是很好嗎,怎麼了?」我好奇問。
「可那是十年前的照片啊,她講的也是十幾年前的事,」護士感到很困擾,「上個月她自殺及住院的心情都沒談到,怎麼作評估?」
女士約50歲,4個月前先生車禍死亡,整理後事時她才發現先生玩股票失敗賠掉房子,頓時她要面對沒地方住、沒收入以及關係失落的打擊。與女士初見面,雖然她帶著笑容,卻給人短小精幹的強勢,想必面對這些事也一定是靠自己撐過來吧。你我都是這種人,靠自己、不示弱且壓抑的性格。
在我的建議之下,女士把所有相簿帶來了,沈甸甸三大冊。
相片從童年起到出社會那份令她自豪的書局會計為止,最後則是她與兩個孩子的幾張合照。我讓她盡情地講,甚至加碼問整個生命的開端,她的一生從南投老家雜貨店當幫手開始,回憶與父母親的關係,然後成績優異的國小、情竇初開的國中,接著上台北半工半讀,精明能幹成為老闆得意助手,賺的錢不但能援助家裡,更讓自己成為單身貴族。
儘管過去勤忙,她仍得意碰上好老師,讀上幾本書,她講得神采飛揚,是的,這些都是她最美好的過去,是她之所以還是她這個人的證據,我仔細聽著。我知道那些不在相簿裡的,才是諮商最後要面對的,但,先讓她飽滿的情緒以最安全的方式發洩吧。
諮商走到第10次,我才開始碰觸相簿裡遺失的後段,她遵母命結婚整個變卦的後半段。二十年的婚姻,揉合著因孝順母親而違逆自己心意的矛盾、參雜著對先生又恨又依的情感、懊悔著生活改變失去工作的錯誤決定,實在太過糾結,女士一邊壓抑一邊盡女人角色,崩潰時去住院,稍微恢復後再回來矛盾的現實裡。在先生突然過世,經濟垮台後的現在,她必須靠這些照片證明自己的過去確實存在,靠這些回憶增強活著的信心。描述那些壓抑與脆弱後,這位獨立堅強的女性才落下替自己抱屈的眼淚。
抑鬱已成習慣,除了在精神病院哭過,示弱對她來說真是不容易,她不知道要依靠誰,她倒了兒女怎麼辦呢?這是她的擔心與害怕。
是啊,路還好長,我會陪你,我們慢慢走吧。我在心裡這麼說著。
【創作聲明】
故事主要彰顯某個人性、心理主題及關係情境。分為兩個形式,〈諮商小說〉人物、背景、情節皆為杜撰,強調某些類型、族群及心理機制的議題而編;〈諮商故事〉為心理師所經歷的自省或經驗,其中案主故事亦經過改寫,但若大量使用案主故事,則另會加註〈已徵求案主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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