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吵架分手後的夜晚,在外租套房裡,一樣空蕩蕩的,月光入屋,時空再次凝結。一想到未來是孤單的、沒有人在乎,一想到感情失敗、所有努力都不再具意義,我完全不能接受、不想面對…我想壓抑,但沒有用,崩毀的感覺像是從內慢慢擴大,一個洞變成數個洞,最後是黑洞,把理性吸入,把結果想的很糟,然後竄出極大的失落與痛苦,它們在體內撞擊,找不到出口,時衝時爆,心臟負荷不了。
思考受限時,我們會變得沒有選擇,情緒卡關時,我們反會急著下決心。不要獨處,試著與人連結求助。求助的第一步很困難,不過如果都要死了,試著死前來一次厚臉皮吧。先試著擠出這一句:「請幫我。」其餘的會比較容易。
想死之一:生命沒有意義
人生第一次想死是在國一,那時放學回家,夏日餘暉入屋,更顯得空蕩蕩,時空凝結的那刻我突感孤單,我不明白自己在世上作什麼,往後的人生是學業、就業、成家立業,但終歸死亡一無所有,物種存續是人人都可作的事也不缺我一個,那麼「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覺得渺小,沒有貢獻不如不要浪費資源,想到這就覺得自己不該存在。
我想到死亡,但並不知道如何去死,我想到死亡,知道是與一切隔絕的無邊無際,我頭暈而且害怕。當時對這議題我無力應對也毫無頭緒,剛好母親下班回家,便抱著她痛哭,她問怎麼了,我無以名狀。往後,盡量不去想這件事。
想死之二:躲避失落痛苦
人生當然還有很多困難無解的習題,第二次強烈的想死,是出社會三年後。不是工作,而是感情。
那是吵架分手後的夜晚,在外租套房裡,一樣空蕩蕩的,月光入屋,時空再次凝結。一想到未來是孤單的、沒有人在乎,一想到感情失敗、所有努力都不再具意義,我完全不能接受、不想面對…我想壓抑,但沒有用,崩毀的感覺像是從內慢慢擴大,一個洞變成數個洞,最後是黑洞,把理性吸入,把結果想的很糟,然後竄出極大的失落與痛苦,它們在體內撞擊,找不到出口,時衝時爆,心臟負荷不了。
「我以後都是一個人了…」為了逃離那個感覺,我在床上翻滾、在房裡大叫,又哭(悲憫自己)又笑(嘲笑自己),但一點用也沒有,失落與痛苦仍在體內出不去。「讓它從身體出去!」是當時唯一想法,我聯想到拿利器割手,讓痛跟著洞排出,讓身體的痛代替心理的痛,會不會死不是重點,解放痛苦才是。
還好沒有成功,我拿著剪刀顫抖著,然後也覺得「心理師割腕急診」應該是很丟臉的新聞,我選擇再次忍耐。過一會,那個暴衝感又來,痛苦不斷增生又一直出不去,若不再想辦法,心臟大概會跳出來。
我翻了手機通訊錄,不想打給爸媽(報喜不報憂),對朋友也沒有訴苦的習慣…翻了第二遍,還是沒有可以找的人,我很害怕他們怎麼想,如果他們表示無奈很不情願怎麼辦(重點是我也不知道找他們之後呢?)。通訊錄翻第三遍,如果要撐下去,一定要找一個人,那選Z學長好了,但也要很厚臉皮,因我不曾私事找過他。
手機通了,他接了(如果沒接,我應該不會打第二次)。我想告訴他事情經過,但開口沒兩句話就哭了(這個哭不是悲憫自己的那個哭,是帶委屈的釋放),抽蓄哭著,結果講也講不清楚,也覺得脆弱丟臉。Z學長也是心理師,他靜靜地等我。冷靜後,我說:「能否請你幫忙,明天跟我約吃早餐。你方便請假嗎?」。再說話還是哭,只好等明早冷靜了再說仔細。學長說沒問題,於是約了明天八點在速食店。
還好與人有了連結,有約定就不會輕易逃向死亡,只要度過今晚就會有人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求助之後
即使如此,那夜我仍然輾轉難眠,哭哭睡睡,我試著自己分析那個痛苦(心理師技能啟動)。原來我怕孤單,怕一輩子都孤單,不知道為誰奮鬥,生命沒意義。我負面地想著,幾年內不再談戀愛,同時搬去離我最遠的台東重新生活,自我放逐,暫時也不當心理師了,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怎麼輔導別人。整個晚上都在想這些事,睡睡醒醒,撐到了翌日太陽出現。
跟學長見面反而沒說太多了,也許最痛苦最糟糕的情緒已在昨晚度過,就好像消化不良的東西已經催吐(反正失戀的痛及丟臉被知道了),吐的瞬間很臭很痛,但吐完就是好些了,我可以稍微接受自己是個失敗者了。我跟學長說分手過程以及之後的想法,他就是聽,也不反駁也不討論。
「那今天呢?」他問。
我決定臨時請假一天,去走走,不再窩在房間。我感謝學長請假陪我,與人有連結,有人在乎,覺得很夠了。
我轉搭火車,選了一個田野小站,去騎單車晃一下午。那裡視野遼闊,草原一望無際,看著看著就好像放空了。我躺在草原上,沒有邊界的天空把自己溶了進去,天地之大,人真是渺小啊,不同於童年的那種孤單渺小,這次感覺我是天地的一部份,天地也是我的一部份(實際去體驗看看就會知道了)。說也神奇,不再那麼糾結了,還是有情緒,但不是我的全部了。
要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只是不是此刻,也不是人生的全部。接受情緒反倒逐漸放下,歸零就歸零吧,死亡不再是唯一選項,搬去台東自我放逐的想法後來也就擱置了(現在因別的理由又好想去)。
「想死」的訊息解讀
1.『我覺得想不開,甚至想死』
這句話,轉個角度來說,是種情緒語言:「我不想再這麼痛苦了、我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我不想沒有人在乎我。」但事實上在說「我需要有人注意與關心。」這才是真實的情緒,需要他人幫助。
如果否認這個真實,過度壓抑,久了會以暴衝或放棄的方式反噬,EX:
◎「我這麼沒用,去死好了」--自我否定、自我放棄。
◎「你要我死才高興是不是,死給你看好了」--賭氣、衝動。
「想死」便可能發展為「死亡行動」,真的很危險。
要解讀「想死」,可以問『我/你/他究竟經歷了什麼,使我/你/他寧願放棄生命?』,帶著好奇與同理勇敢問,當事人感覺被關心,也就有了訴說與釐清情緒的機會;只說勸世語是最不佳的選擇。
2.離開小房間到大空間:封閉性VS開放性
在封閉空間裡,視野侷限,我們會過度焦點(也是唯一感覺到的)自己的痛苦,並且放大,當痛苦變成生命全部,不能逃也不能處理,被情緒吞噬的自我,只剩唯一逃離的方式:「自殘或自殺」,才能釋放痛苦、解除困境,但怎麼做都不對。(天啊,好像恐怖片「奪魂鋸」的設定。)
但在開放性的空間裡,天地之大,視野無限,被天地包圍或融入天地的感覺很特別(背景音樂:「梵谷的星空」主題曲)。在天地之間個人的份量是小的,其內的痛苦與煩惱也就跟著縮小了,同時「心力」可以處理的餘裕相對變大。這有點像全景視窗與顯微鏡焦點放大的道理,情緒覺知是焦點放大,而處理失落則需要全景視野。想死的情緒並非想死,只是另一種語言,知道它是一種訊息,就容易接受此時此刻的失落(從零開始也沒關係,任何後續都會是+1的)。
這樣的經驗,《勇敢小媽咪》作者凱薩琳.阿諾蒂描繪的很傳神,她帶著小孩,身無分文在沙漠裡度過一晚,起初痛苦憂鬱,否定自我怎麼為人生鋪了一張爛床…深夜裡流星降臨,她看傻了,她說:『我看著天空,我從未見過那麼多流星…我坐起身,現在我被星星包圍在中間了…那就好像是我變成微粒,分裂四散,而星星變成的微粒又分裂四散來到我身邊,一來一往…我變渺小了,但我的心卻變大了,非常非常大。』當時她缺乏與人的連結,卻與大自然/造物主有所連結,讓她的痛苦沒那麼大了,情緒比例縮小,生命就有餘力找到出口。隔天這位小媽媽有了力量,搭便車前往她要去的城市,也許是心態轉變的關係,遇到多位好心司機輪流載一程,還請吃飯。
我曾談過一位憂鬱症案主,他抒壓方式是邊騎機車邊看雲,看著天上雲的流動,心情就會很好。看雲的主意很棒,不過我提醒他,騎機車眼睛還是要看前方。
由 文森特·梵高 - bgEuwDxel93-Pg at Google Arts & Culture,
公有領域,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25498286
當「強烈想死」時,自救守則:
1.求助,並與他人作連結
不要獨處,試著與人連結求助。求助的第一步很困難,不過如果都要死了,試著死前來一次厚臉皮吧。先試著擠出這一句:「請幫我。」其餘的會比較容易。
有人陪最好,若一時半刻對方不能來就作約定,晚點一定要見面。真的沒人可連結時,可打政府的安心專線0800-788-995,是24小時的,專線接聽員並非心理師,不一定令人滿意,但這通電話是給自己機會。
2.換個視野開放的地方再說
思考受限時,我們會變得沒有選擇,情緒卡關時,我們反會急著下決心。與人連結仍是首要,萬一他還沒來,就先換個開放性的環境吧,即使是樓下的便利超商都很好,去那裡坐坐,透過玻璃窗看外面,可以轉移注意力。當視野改變,心情也會有所不同,當心有餘欲,或許就能接受「想死」所帶來的某種訊息。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