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廷心理師的社會心理講義

（一）「輸了你 贏了世界又如何」

我拿出手機，播放一首老歌，心理師應該認識吧，磁性歌聲迴盪在諮商室，正好襯出我的心情。

『朦朧之間 彷彿我又看見妳的臉
依然帶著淡淡憂愁的雙眼 忽隱忽現
就當全是一場夢 不必掩飾我的錯
無奈的苦笑不必找牽強的理由
就讓它日日夜夜刺痛我胸口
讓我眼神沒有焦點
淚水模糊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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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了妳 贏了世界又如何
妳曾渴望的夢 我想我永遠不會懂我
失去妳 贏了一切卻依然如此冷清
有誰又能讓我傾心 除了妳
妳我之間 難道沒有剩下一點點
一點曾經刻骨銘心的眷戀 讓妳掛念
我只能說如今我已無處可躲』

「失去她，生活又有什麼意義呢？就讓它日日夜夜刺痛我胸口，無所謂的活著吧。」我說。

（二）故事

我認識她是在高中畢業暑假的營隊，我們是小隊輔，她活潑開朗，我低調幽默，她三不五時來找我，分享營隊工作的甘苦，我總是能逗得她呵呵笑。營隊結束前，她主動要交換手機，我故意冷冷地，以為她只是一時好奇吧。然後我們開始約會，逛街、看電影、看夕陽，我們牽起手一切都很自然。我們天天在一起，很快樂，也發生性關係。

八月中，她確定讀東部大學，而我則是北部學校，相隔兩地令人不捨但似乎也沒辦法，礙於經濟，我告訴她至少每兩週一定會去找她，她也含淚說好。起初我們每天通電話、上網聊，九月底頻率變少，她說她加入社團，時間不夠用，我雖覺得怪怪的，卻也不敢懷疑什麼。

只見面過1次，我期待地說下週就要再去了，「我們去哪裡玩呢？」。

她說「嗯，可不可以先不要過來，系上作業好多，週末要趕工…」她語氣上有些遲疑。我該體諒她吧，只是有些落寞。

十月，她已經阻止我去找她兩次了，一個月多沒看到她，手機也越來越少接，不是忙線就是關機，幾次她接了都是我在講話，然後她就說要忙要掛了。我有些害怕，每天狂打電話，想知道怎麼回事，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暑假我們吵過一次架，她的性格是會這樣突然冷漠、不理人的。

不行，電話都不給我機會，乾脆直接去找她，在她學校宿舍外等著。她看到我很驚嚇，而我也是，旁邊那個男的牽她手。我感覺到憤怒，不自覺握緊拳頭，好像明白什麼，可是我認識的她不可能是這樣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們彼此沈默了一分鐘，卻像是一世紀，這個她稱「學長」的，橫身擋在我們中間，他告訴我「你要對她怎樣？」。

「我…」我不甘示弱，「我是她男朋友。」

「不是，」他挺起胸膛，比我壯也比我高，「你只是前男友。」

她一句話都不說，只冷冷地吐出「你回家吧。」。不帶歉意。

我落寞地離開，心裡完全空的，騎機車返程時一股不知什麼的竄上來，我突然把機車加速，衝下路旁山坡，連人連車翻滾，死了吧我。

結果只是擦傷，一點痛感也沒有。我躺了一下，還是空空的。車龍頭歪了，但還能騎，我想辦法回到市區，還賠錢給租車行。

我不去上課了，整整兩週不出門，導師不停摳我賴我，勉強去一趟，他才知道我失戀了，硬是要我去諮商中心預約。

（三）心理諮商

心理師問我怎麼了，「嗯…說了你也不懂。」我不是很想講，大家聽了總是要我放下，天涯何處無芳草巴啦巴啦的…不想說。

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很自責，我一定做錯了什麼才會讓她離開我，所以我想跟她道歉，見面道歉。問題是，要怎麼不讓她嚇到呢，我又該怎麼說呢？心理師聽著我喃喃自語，譴責過去的自己，他什麼也沒說，只說：「那是很認真的一段感情，對不對？」是啊，本來就是，我想哭，但哭不出來，只是不斷向空氣說對不起。

「我想去找她道歉…」我只有這個想法，重複機械式的懺悔，其他的都沒興趣。

心理師不反對我想的行動，他說他能理解。不過他希望我多說一些有關這段感情的故事給他知道，才好幫我想主意。好吧，我說，其實我一直打電話給她，結果她最後警告，不准再來電騷擾，否則全面封鎖，我默默地看著她的FB越來越傷心，睡也睡不著。

心理師想了想，覺得可以「用寫信的」。我不想，我想見面。心理師分析了她回應我的心理狀態，直接找她一定會招致反感，而且她也擔心我的衝動亂來，因此寫信似乎是她比較能接受的選項。「我會教你怎麼寫。」他說。

然後我們持續諮商。

寫信的方向是這樣，誠實寫我過的並不好，但是我已經在諮商，在整理自己的情感，請她放心，中間是自由書寫，最後一段則是「我知道妳個性很倔強，如果找不到人可以講，還是可以來找我。」這樣我還可以當她的精神後盾。

「這封信叫做未來式。」心理師說，「我們先寄，然後往這個方向努力。她能回信當然很好，但不要期待太高，做精神後盾的人本來就很辛苦的。」

信在十一月初寄出，寄到系上代為轉交。「我還可以再寄嗎？」我問，「當然可以，不過我建議聖誕節再寄，你知道的，寄太多對方可能又會起戒心。」心理師回。

十一月中，心理師把話題繞到我身上，這是為了實踐信裡的諾言，同時也可作為寫聖誕卡時的內容，證明自己真的有所成長了。他說我功課一把罩、聰明有自信，獨立堅強，可是格很硬，弱點是感情。是啊，我曾交往過3任女友，感情是我的全部，以後我要工作養家，讓她在家專心育子，這就是我的人生目標。

「這叫『委身』，你對這段感情梭哈了。」心理師說，「也是你對『家』的想像。如今被她臨時喊卡，失去目標也失去動力。心全給了，給出的收不回，人生了無生趣。」說的真對，我就是這樣。

「不過，我好奇的是，怎麼會這樣？」心理師問。於是我們談到原生家庭，談到從小父母工作忙碌被忽略的童年，長大後他們又陷入與親戚爭遺產的險惡互動，他們不懂我，我也不懂他們。我好想離開這個家，建立自己的家。心理師說，我對「感情的渴求」跟「對家的想像」連結混淆一起了。

「那，誰心疼那個小孩呢？」心理師又問，我答不出來，也許希望是她，但，為什麼心理師老是問一些我沒想過的事啊。

（四）「如今雖然沒有你，我還是我自己」

到了十二月，她沒有回信，而我還在想聖誕卡怎麼寫，突然感覺到憤怒，我嚇了一跳，應該都是我的錯才對，憑什麼對她生氣。諮商時我跟心理師談這件事，

他說很好，「這感覺是對的啊，我等你對她生氣很久了，她確實不應該這樣對你。」要我繼續允許生氣的存在，並看看那是什麼意思。

再下次心理師送我一首歌，一首更老的歌，他說我可能不認識歌手，他拿出手機，磁性歌聲迴盪在諮商室，正是這個感覺，過去真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不要談什麼分離　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
不要說願不願意　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遊戲
＊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雖然你影子還出現我眼裡
　在我的歌聲中　早已沒有你
　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不要把殘缺的愛留在這裡
　在兩個人的世界裡　不該有你
＃喔　為什麼道別離　又說什麼在一起　如今雖然沒有你　我還是我自己
　說什麼此情永不渝　說什麼我愛你　如今依然沒有你　我還是我自己
為什麼道別離　又說什麼在一起　如今雖然沒有你　我還是我自己
說什麼此情永不渝　說什麼我愛你　如今依然沒有你　我還是我自己』

「如今雖然沒有你，我還是我自己。雖然你影子還出現我眼裡。」心理師重唱了這句給我聽，他說是重點。

心理師唱得很難聽，但我也不會說出去，我們互相保密好了。

（五）關於青少年的感情世界

1.青少年對「愛情」的觀感：

青少年對愛情生死相許，一方面來自戲劇小說影響，一方面與原生家庭疏離有關，導致「感情渴求」與「對家的想像」連結混淆一起，因此失戀時絕望感特別強，感覺人生沒有希望。試著從此角度接納青少年的失落及無助，不說話也沒關係，讓他知道你願意去懂他，別太快要他放下，如「下一個會更好」、「天涯無處何芳草」等，否則關係很容易被句點。

2.青少年的情緒表現：

青少年情緒表現是忽快忽慢的，容易衝動卻又難以意識情緒，且不擅語言表達，腦子裡裝的是「怎麼做，可以改變現況」。順著特性，不需強迫他們在當下一定要「講清楚怎麼了」，可以先同理他想要的，並討論合理可行的作為，維持合作關係。

3.聆聽青少年的愛情故事：

順著青少年對愛情的忠貞與執著，聆聽他何以如此堅持的故事源由，重複詮釋他可能的感受，讓他不是單純陷入「純純的愛」然後「拼命前衝」，慢慢地就會有討論及改變的空間。

FIN

參考資料

《一場遊戲一場夢》。王傑唱。作詞：王文清 作曲：王文清 編曲：陳志遠

《輸了你 贏了世界又如何》。林志炫唱。作詞：詹兆源 作曲：詹兆源 編曲：詹兆源/李琪

【創作聲明】

故事主要彰顯某個人性、心理主題及關係情境。分為兩個形式，〈諮商小說〉人物、背景、情節皆為杜撰，強調某些類型、族群及心理機制的議題而編；〈諮商故事〉則以心理師自身經驗為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