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十幾年,總有些印象深刻的失誤在我腦中盤旋不去,這些例子發生在2010年之前,但我仍記憶猶新、感到懊悔,常常在思考如果重來可以怎麼做比較好,本篇談的反移情,焦點放在「衝突」,有些真是案主的問題,然而當下若能再多些覺察,也許彼此間能有更多選擇;有些則是我的痛點/地雷/面子,就是被激到了,當下不再是專業,而是充滿情緒的人,那麼就需要事後反思及自我議題再探索,至少在諮商時能更誠實些。

底下將寫出我的諮商失誤,它們是我失敗的懺悔,也希望這些心理歷程能讓讀者知道無論是不是諮商關係,愈誠實面對自己,選擇就會愈多,或許就會有不同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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諮商失敗是關係的質變,一方面是案主無意識的防衛,另一方面是心理師自身狀態的反移情,又或者兩方互相攪和產生的化學反應。然而心理師是主導的一方,對於場內變化理應較快理解,才能決定如何繼續前進或中止不具生產性的對話。現實上這不容易,當心理師自己也在漩渦中時,也會「失誤」,被無意識的反移情帶著走,通俗點說,「被激到了」。

「反移情」,Paula Heimann1950)的論點是,心理師對案主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情緒反應,反移情並非不好,對案主的情緒反應甚至應該是心理師工作中最重要的工具之一,尤其是治療陷入僵局時。有的學者將反移情分為「主觀反移情」和「客觀反移情」,前者是由心理師的特質、陰影及無法化解的矛盾所導致對個案的非典型反應(意指:只有我被激起這反應);後者是由案主的個性、行為和態度真實觸發的情感反應(意指:所有人都被激起這反應),這兩者怎麼區分或比例包含多寡,端看心理師自我覺察的程度。

工作十幾年,總有些印象深刻的失誤在我腦中盤旋不去,這些例子發生在2010年之前,但我仍記憶猶新、感到懊悔,常常在思考如果重來可以怎麼做比較好,本篇談的反移情,焦點放在「衝突」,有些真是案主的問題,然而當下若能再多些覺察,也許彼此間能有更多選擇;有些則是我的痛點/地雷/面子,就是被激到了,當下不再是專業,而是充滿情緒的人,那麼就需要事後反思及自我議題再探索,至少在諮商時能更誠實些。

底下將寫出我的諮商失誤,它們是我失敗的懺悔,也希望這些心理歷程能讓讀者知道無論是不是諮商關係,愈誠實面對自己,選擇就會愈多,或許就會有不同結局。

心理師痛點三類

一、被案主拒絕後

被拒絕後我感到生氣與丟臉,但不會表現出來,而是面無表情,然後逐漸拉開與案主的距離。

案主拒絕很少是明顯的,通常他們拒絕是因為害怕進一步的親近及揭露。

案主A第三次突然不來了,打電話去後他說:「狀況還好,其實我覺得用電話講也可以。」用電話怎麼可以?相對前兩次他對我說一見如故的積極也差太多了吧。「不是說好一起談下去嗎?」我心想,不來也不說,去電才這樣強辯,我知道他是退縮,而我也有被背叛的感覺。那一瞬我語氣變平淡,也不想聽他的場面話,他這麼說就順著他吧,「狀況還好就好,那先這樣,想要來談的話再約吧。」讓對話草草結束。當然,他沒有再約。

另一類的拒絕是,我邀請案主B進一步深談,他直白地說:「不要。」問為什麼,他更說「我就是不談,否則我會翻臉。」莫名碰一鼻子灰,場面凍結,我覺得我們之前談了兩個月的關係,怎麼會有這樣的回答,連個解釋都不願意。

被拒絕後我感覺生氣、受傷、丟臉,但不會表現出來,只是面無表情,然後逐漸拉開與案主的距離。「你不要我也不要,哼。」這大概就是當下的情緒,我可能比他們更在乎諮商關係了,或者以為諮商關係夠穩定。事後氣消,我才有空間思考那時自己怎麼了,也重新回到案主身上「那他怎麼了?」,不過已來不及彌補,因為他不會再來了。

二、被案主否定後

被否定的情境是,案主對著我說:「諮商一點用也沒有。」平常我會笑笑帶過,因為有可能是真的啊,但某些特定狀況下我會氣到不行,然後反擊。

案主C是一個愛抱怨又愛申訴心理師的人,沒人敢碰,後來轉給我接。既然接了,我也就試著作些與別人不同的方式,我們談了3個月還算順利,期間他對我有成見也能靜下心跟他談。關鍵點是他跟我借錢,是零花要用。

我婉轉地說不能借的理由,他根本不聽,「不借」就論斷了一切,最終我被歸類在他所說的那一掛人裡,他批評我及心理諮商,「一點用也沒有」。前面累積的基礎被否定,揚起了我的怒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怎可以因為借不到錢而否定一切呢。當時我還有點意識案主應該是被拒絕後承受不了情緒而遷怒我,但我也忍耐3個月了,柿子挑軟的吃喔,所以反擊了。另一案主D也雷同,第一次談話,我聽他講了80分鐘,聽他的抱怨及隱含其中的委屈,我犧牲自己下班時間讓他講完,作為好的經驗下次再接續,沒想到他不滿意,直接批評、否定,他說:「你浪費了我80分鐘。」

我氣炸了,自動反擊他們,以「爭論」的形式(不會開罵,怕被申訴)。我指出剛剛花了多少時間、我的處境、我的努力,沒想到他們更凶:「那本來就是心理師該做的事吧!」,爭論了3分鐘,他們火力加強還擊7分鐘(我閉嘴了,以免戰火蔓延),最後憤而離席(其實我更想趕他們出去,案主CD都是非志願性個案)。

我認為這是他們所引起的客觀反移情,每個人都會受不了的,但心理師應可以有更好的觀察與作法才對,EX「我很遺憾達不到你的要求,然而,這樣否定我們之間剛剛的努力很令人惋惜。有什麼事是我們還能做的?」恩,這句很漂亮,希望之後說的出來。我希望至少能改變的是,當下不必爭論、不必「為自己抱屈」。

三、對案主的不耐煩

這跟第二點剛好相反,因為此類案主長期被動、抱怨,以受害者角色自處,讓諮商情境常感無力。此類案主是長期晤談,有的連續有的間斷來,他們不認為自己有責任,習慣性自憐、抱怨、等待奇蹟,我試過很多方式,仍然陷入僵局。案主E沒有想法、沒有行動,無論討論什麼他就是賴在那,做不到、不去試,動不動就進入內心負面小劇場,又抗拒看精神科,我為這個僵局不耐煩,屢屢突破不了,不知道晤談的意義是什麼,就在某刻,突然針對他的行為做出批判與責怪,帶著微怒,「像一個媽媽碎唸很久」。案主F則是認為諸事不順都是別人的錯,他偶爾來,來就是抱怨家人、社會對他的不公,例如說他去新工作第一天就覺得受騙受害,然後就來我這邊抱怨,倒情緒在我這個垃圾桶,也沒有要討論及行動,我心想這些年我們所談的基礎都去哪了?見他都不檢討自己,我不耐地說:「如果我是老闆,我也會開除你。」

對案主的不耐煩,會產生攻擊,有時候明顯指責,有時候則是嘲諷。一方面覺得談得夠久了恨鐵不成鋼,一方面不想被當情緒垃圾桶,覺得自己的關懷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整個情緒就火了。

心理師的攻擊,案主的感覺應該是「被罵」吧。案主F不(敢)來了,案主E後來多了一項「害怕心理師生氣」的恐懼,還好E有繼續來,氣消後我還能就這部分對他有些抱歉與澄清。

結語:

心理師的反移情包含了案主的、自己的議題,當案主把焦慮投向心理師,而心理師也接下了,也就完成了案主逃避焦慮,心理師為自己爭辯的窘境,毫無生產性。

反移情很重要,是探索案主無意識,解開治療僵局的線索,焦點在案主為何這麼做,他想要得到什麼,即使是無意識防衛或攻擊心理師,也能觀察與摸索他究竟要表達什麼。然而使用「反移情」本來就是一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風險,當心理師自己陷入漩渦,是很容易兩敗俱傷的。

反思我的心理歷程後,被拒絕的情緒反應,是因為「自以為諮商關係夠穩固」,結果被案主的拒絕嚇到;被否定的情緒反應,是因為「我犧牲自己的苦肉計沒有用還被批評」,也是被嚇到;對案主的不耐煩,是因為「解不開僵局,遷怒案主的無能」,結果被自己的發火嚇到。

分享這些失敗的歷程,是希望可以給讀者更多自我覺察的線索,更誠實些,讓彼此之間多點選擇。

 

◎備註:案主AF並非真有其人,是混編改寫的類型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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