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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中時被霸凌,以她的角度來看,她並不清楚是怎麼被攻擊的。先被訕笑開始吧,然後小動作不斷,抽屜東西總不在位置上,分組沒人理她,甚至有些人當眾取笑、動手戳她,霸凌持續一個月後她報告老師,導師沒處理,她告訴父母不想上學,父母以為她鬧脾氣。她懷疑自己「我作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躲在房間不斷回想,痛苦難耐,她撞牆想消除痛苦,撞傷的瘀青被父母發現,終於帶去看精神科,幾次後確診為「憂鬱症」,定期服藥回診。

「好了,還是要回去學校。」母親那天晚上如此說。

她有些驚訝,卻也認命,「去,明天就去。」她再度感覺是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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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凌的創傷

霸凌(Bullying)指的是一種對個人在心理、身體和語言進行長時間持續惡意的攻擊。多數人欺負一個人,使用語言或動作,有形無形的威脅,讓某個人害怕、驚嚇、憂慮,自我懷疑,甚至自我否定,這是社會群體現象,以欺凌共同目標(羔羊)來保全自己,被挑的對象通常沒有什麼決定性的因素,也許只是衣著、語調或體型不同就會中選。群體沒有自知,更以為如此教訓某個人便可調整對方。群體自以為審判者,然此惡意會給對方難以想像的傷害,無法反擊的他只能逃避、退縮、冷漠,然而群體惡意持續在他心裡滋長,就算群體不再攻擊或離開情境也是一樣。

網路霸凌則是另一種型態,尤其是「肉搜」,自以為正義的肉搜摧毀了當事人的網路人生與現實世界。此世代網路幾乎是第二人生,不敢用網路身分,等同摧毀了部份認同,肉搜對個資的曝光更是造成生活恐懼。網路言論自由無倫理自覺,亦缺法律常識,網路霸凌無所不在。根據兒福「2016台灣兒少網路霸凌經驗調查」,發現76%兒少在網路上有目睹或親身受害的經驗,93.2%的事件在社群網站發生,且53.5%的孩子是被自己朋友欺負。孩子成為網路霸凌的加害者或助長者多數不是有意的,而是有錯誤認知,據統計,10.3%的人以為只要不透露資料,別人就查不到她;13.3%的人認為PO過的文可以後悔刪文;25.2%的人認為「人肉搜索」可以維護正義,結果卻讓無辜的第三者受害。

被霸凌

她高中時被霸凌,以她的角度來看,她並不清楚是怎麼被攻擊的。先被訕笑開始吧,然後小動作不斷,抽屜東西總不在位置上,分組沒人理她,甚至有些人當眾取笑、動手戳她,霸凌持續一個月後她報告老師,導師沒處理,她告訴父母不想上學,父母以為她鬧脾氣。她懷疑自己「我作錯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躲在房間不斷回想,痛苦難耐,她撞牆想消除痛苦,撞傷的瘀青被父母發現,終於帶去看精神科,幾次後確診為「憂鬱症」,定期服藥回診。

「好了,還是要回去學校。」母親那天晚上如此說。

她有些驚訝,卻也認命,「去,明天就去。」她再度感覺是自己一個人。

再回學校已後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啟動了一種新面具:「冷漠」,無表情,對他人冷漠,也對自己冷漠。冷漠果然有效,她投入學測準備考試,同學們不再自討沒趣,畢業後暑假,她自己停藥停診。

她已經不懂那是面具,還是性格的一部分,冷漠讓她也不清楚自己怎麼回事。

為何來到諮商室?

她覺得大學時的友誼又是這樣,她們不理她,似乎在背後訕笑,勉強有了分組,被當隱形人,講話沒人理,她主動要求分工,她們只回再等等。

只是這樣嗎?「有聽到她們怎麼說你的嗎?」我繼續問。

「嗯,覺得我怪怪的,沒有表情,背後說我很難搞。」她說:「可是,老師,我很認真,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上學期她有好朋友,但後來莫名分開,好友背叛了她,把她高中憂鬱症的秘密說出來。她講這些事已經在掉淚,我想安慰但進不去,她只是哭她的。

是的,從她的描述,她很認真做事,完成作業,努力遵守團體分給她的每一件事及會議。可是團體還是不理,還是取笑,也對她完成的作業多有批評,她覺得又來了,於是自我懷疑,並對解不透的事胡思亂想。

接著導火線發生,她被放鴿子,起初她告訴自己是誤會,但她好悲傷好氣憤,事後一直詢問組內所有人「是不是在捉弄我?」同學們回傳,「不要多想,真的只是誤會」,她說:「我知道,只是問問。」

她告訴母親,母親頭一次支持,她好像獲得允許,憤怒出籠,把過去的舊帳一起算了,她開始認定同學們是陰謀,換她刻意放小組鴿子。

她說不清楚自己的憤怒,一再向他們重複質問:「都是你們先的啊!」

同學們說:「我們做了什麼你說啊?」。

「你們做了什麼自己知道。」她總是這樣回。

同學們火了,批評論戰,她一個打全部,但不是葉問,節節敗退,最後祭出錄音檔與法律才讓同學們閉嘴,但換他們感到恐懼了。老師介入後論戰之火慢慢熄滅,但她情緒仍在。

事件後,同學們向老師報備請她離開當初的分組,她向我說:「那誰來負責我的分組成績?我都已經作好了啊。」她憤怒,但仍自我懷疑,她擔心這門課被報復被當,她準備向校長申訴。

卡關

這不是初次見面,上學期也是類似問題。一旦同學們對她友善,她就禮貌地跟我再見了。

先同理,給她抱怨的時間,讓她說說想法及感受。但有地方卡關,單從她的描述,實在釐不清事件順序及全貌,只有受害的感覺,她的故事是一個莫名/陰謀被團體霸凌的版本。她不帶情緒時自己也不明白同學們怎麼回事,一直打電話問他們「為什麼你們要這麼說我,傳言是誰傳的?」,他們完全不知道她要幹嗎,接不上話;她帶著怒氣時則一股腦兒認為他們是陰謀狡詐一步步領她入陷阱,連好朋友也是共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很混亂,所以聽的人也一團混亂,我得另外找教官或導師才能補充事件全貌。

回到諮商關係,她認為我是「輔導老師」,一種身分、不帶關係,在作職責內的事,關心也好不關心也罷,似有若無,與她無關,她甚至認為我搞不好也會洩密出賣她。「我真的不確定老師會不會。」她是真誠的,是不帶情緒且傷人的防衛。

「要怎麼樣我才能增進你對我的信任呢?」我問。

「我也不知道。」她慢慢地回,顯得困擾。她缺乏覺察,窩在自己世界。

一個月後,「老師,同學們又跟我有說有笑的,一起吃中餐,我想自己已經好了。」她說。臉上沒有喜悅,或者說,依然沒有表情。

「那很好哇,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不清楚…」她有想,但回答不出來,「同學們就這樣了…」。

接著我問了幾個問題,她的樣子是在應答,但內容完全搭不上,感覺像放空,揪眉似乎困惑。談話沒有交集,我停止問話,確認她在想些什麼,「呃…沒有…」果然沒有在聽。

諮商快結束時,她問:「老師,請問諮商還要來幾次?」

我感覺到輔導老師的角色功能又被結束了,不再有用處,本來我想繼續約談,但她放空應付的模樣讓我覺得不要勉強,她或許很乖會持續來,但實在沒有意義。

等待好時機

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認為,一個人心智是否成熟,其中部分來自是否能推論他人心智狀態的能力:為了能理解別人的行為及預測對方接下來的可能動作,必須能夠辨識,了解別人的想法、信念、欲望及意圖。

她這個功能卡住了,不是缺損,因為高中霸凌前的她是好奇、叛逆、有主動性的孩子。因為卡住,一種情緒障礙,她持續一直「混亂」著,她有幾個明顯特徵:

1.從別人話語表面解讀意思,聽不懂笑話。

2.處理社交性訊息要反應良久,且會錯意,因她僅靠認知判斷無情緒輔助。常被說白目、被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3.人際互動有莫名焦慮,不知原因,耗竭後常有身心反應,如睡不著。

4.冷漠。討論時缺乏情感,缺了塊拼圖,邏輯就常當機;不能理解別人的善意,但對惡意相當敏感,冷漠表情;偶爾會笑,只在回憶裡的糗事才會出現。

5.自我懷疑,否定,不知道怎麼下決定,怕被罵、沮喪…

她其實期待友誼,談論高中前的回憶也帶有笑容,她期待能有熱情投入興趣與所學,但不敢,怕出錯怕被人抓到把柄,行為與決定常矛盾反覆。

我在等,她快崩潰時我會多作一些,明確表態我支持她,陪她去找教官跟導師;不需要我時允許她突然中斷諮商。現在還沒有「天時」、「好時機」,但目前的累積會有意義的,保持聯繫,當她可以回頭看時,我們會開始的。

【創作聲明】此為〈諮商小說〉,人物、背景、情節皆為杜撰,故事主要強調某些人性、心理主題及心理機制的議題而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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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仁廷心理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