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長大了,意外地清秀,雖然還是一身灰,但在大學居然有追求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不過對方好像也怪怪的。她想:「有人喜歡就好」。學長穿著邋遢,缺曠課多,每次約會還要灰姑娘付錢,害她每個月有幾天要吃土;大二跑來一個男網友,也說喜歡她的曖昧話,男網友沒工作不好吧,她即使抱怨也不敢奢望太多,初夜在莫名其妙下結束,之後對方卻消失無蹤;大三是在路上認錯人,對方請她喝咖啡,灰姑娘傻呼呼地將生平委屈一口氣說完,得到溫暖的擁抱與上床,也變成炮友持續幾個月。灰姑娘的學校生活並不如意,課業沒起色、人際關係不好、母親情緒時好時壞、打工一直失誤被罵,故事裡的魔法時刻始終沒來,並沒有仙女忽然降臨。
「灰姑娘」不是童話故事,既沒有仙女與魔法,也沒有王子與之幸福快樂,只有探索自己,用於面對矛盾,積極負責,在自己的故事成為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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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童年

灰姑娘是單親家庭,她永遠記得幼稚園時父親突然出現,接她去吃麥當勞那一頓沈默溫暖的時光。從此她喜歡去麥當勞,薯條汽水是她被疼愛的回憶。母親一直說不出為何父親不再過來找她,是長大之後才知道父親因外遇而離開。灰姑娘小五的時候母親終於重鬱症,陷入她自己作為長女犧牲一切卻換不回原生家庭重視的情緒裡,於是她什麼都靠自己,煮飯、掃地、洗衣,她憑低收入戶的補助過生活,面對小學課業、家事雜事及無功能的母親,她無暇顧及形象,總是一身灰衣,同學叫她「灰姑娘」。

灰姑娘是被排擠的,灰灰的不太衛生就能形成小學生欺負人的原因。國中時也是,他們說灰姑娘太髒、性格灰色、很白目。是的,灰姑娘不懂人際關係,成績也不好,因為沒有人教她,也沒機會補習。她唯一的好友是當時也被欺負的小胖妹。上了高中,灰姑娘跟隨班上某位公主,她知道公主對她不屑一顧,但這卻是保全自己的做法,加入小團體至少不會被欺負。

在某些夜裡,灰姑娘總想像父親在身旁陪伴成長,難過地掉眼淚。

(二)舞會

灰姑娘長大了,意外地清秀,雖然還是一身灰,但在大學居然有追求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不過對方好像也怪怪的。她想:「有人喜歡就好」。學長穿著邋遢,缺曠課多,每次約會還要灰姑娘付錢,害她每個月有幾天要吃土;大二跑來一個男網友,也說喜歡她的曖昧話,男網友沒工作不好吧,她即使抱怨也不敢奢望太多,初夜在莫名其妙下結束,之後對方卻消失無蹤;大三是在路上認錯人,對方請她喝咖啡,灰姑娘傻呼呼地將生平委屈一口氣說完,得到溫暖的擁抱與上床,也變成炮友持續幾個月。灰姑娘的學校生活並不如意,課業沒起色、人際關係不好、母親情緒時好時壞、打工一直失誤被罵,故事裡的魔法時刻始終沒來,並沒有仙女忽然降臨。

她的遭遇確實有理由讓她活不下去,她曾經割腕過,太痛了,不敢死,只好繼續活著。

我曾跟她諮商過一個學期,有時請她午餐、找她參加活動,盡量提供日常資源,但後來她不想再談,直覺告訴我,她長期自卑,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內在抗拒,而且我一直驅趕她身邊那些不是王子的王子。我一直擔心她被騙,卻也無計可施,如果案主尚未準備好,心理師好像也只能等待,多餘的事做了反而讓她更遠,於是諮商無期限暫停,只偶爾在校園裡看過她。

(三)王子

大四的某天她終於來找我。

她異常冷靜,一副等著被罵的心情。灰姑娘笑說好久不見,笑談自己的荒謬,但我可笑不出來。

她剛答應50多歲的男人當他老婆,男人提供她工作及鐵皮屋住所,而他們也發生關係了。

「我覺得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只淡淡地說這句話。

我心頭振了一下,似乎又不覺得意外。她帶著矛盾前來,也知道不是來要祝福的。我忍著先問他們為何在一起,灰姑娘說因為她在男人那打工失誤很多,而他「竟沒有罵她」。之後男人說愛她,灰姑娘隱約知道他想要她的身體,生一個女兒。男人吸毒、喝酒、糖尿病,生活很亂,但她還是想成為他重要的人,想幫他戒毒。灰姑娘的奇蹟時刻沒有來臨,老鼠還是老鼠、南瓜也還是南瓜,她沒有變成公主,也沒有華麗衣裳與溫柔王子,「自欺欺人」也算是一種魔法嗎?但她還是想像,或者逃避,期待一個男人的拯救與保護。

一個人如果持續沈淪,或許就會不斷地糟下去吧,並且對命運妥協。那麼,什麼原因讓她來找我?

我問她為什麼來?

她覺得辜負了我的期待,認為我會生氣,來挨罵的。就如其他人:朋友、老師、母親、打工的主管通通都對她失望,也對她讓老男人佔盡便宜感到生氣,為何作賤自己。她仍然是灰姑娘,這次會面像是訣別。

(四)玻璃鞋

我一直在整理此時此刻的情緒,我的、她的,我們的。

「什麼讓她來找我?」我也感到生氣,氣她放棄自己,任其墮落,即使有人要就好,怎麼會是吸毒的老男人。

「什麼讓她來找我?」如果我是她,應該不敢再來,此次會面她其實是要說什麼?如果我被認為是關心她的人,她之前抗拒的是什麼呢?

「什麼讓她來找我?」過去她重複經歷什麼,而今打算重現在我們之中,不,她不是來討罵的,她期盼什麼卻又不能表達的潛在願望是什麼。現在特地回來告訴我這些,一定有某些意涵,她等待的奇蹟是什麼?

我以前好像也做過一樣的事,不知為何作蠢事又表面逞強。我腦中浮出一組字:「試探。」

我試著與她溝通,但行不通,她只是沮喪著聽著。

然後,我叫她站起來。

我主動擁抱她,一陣沈默,然後一字一句告訴她我沒有要罵她,而是非常難過她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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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幸福美滿

我主動擁抱她,一陣沈默,然後一字一句告訴她我沒有要罵她,而是非常難過她走到這一步。

「老師,你的肩膀可以借我嗎?」她其實已經靠著了。然後一直哭、一直哭。

灰姑娘有太多心結及議題要整理:被照顧的匱乏、父愛的遺憾、被肯定、被霸凌的創傷、穩定的生活與關係、如何照顧母親、如何工作、性關係議題、情緒的感受與表達全部都很緊急,因為她已經向下沈淪,覺得自己夠糟,夠配那樣糟的男人,她幾乎被欠缺與渴求淹沒,她不知道可以決定什麼,只意識越來越沒有退路卻也不能阻止自己。她回來諮商是走投無路,想求救卻無法意識,帶著被罵的矛盾回來期待被看見的奇蹟。

我告訴她我們先想辦法停止向下,先回到原點,其他的慢點談。

我要求灰姑娘封鎖老男人的所有通訊,不接聽不回LINE;要她定期跟我回報不再去找他;我回饋她今天整場行為的意義、在說些什麼,要她傾聽自己、接受自己;我告訴她先怎麼做讓我們回到原點,告訴她我會全力支持,但也要她願意救自己。先每週兩次來諮商,經濟上有什麼困難我也先供應。

她似乎有所感,笑著說:「好像勒戒喔。」

「是啊,這次你的幽默倒是說得精準。」我也希望她真能接受這很像勒戒的狀態,因為一旦停止自我麻痺,痛苦感會回來,那並不好受。

我們有好多路要走,但我想救這個孩子,在她欠缺自信、無法選擇時我會先給她清楚的結構,或許也是一個類似父親的角色,讓她攀附著站起來,而為了要讓她看到自己,我計畫和她一起撰寫有關她(灰姑娘)的故事,我先寫,給她閱讀,並邀請她一同完成故事的後半段,當然,是要向前的故事。

灰姑娘在畢業前,意識到了自己想從男人/父親影子身上獲得幸福的依賴需求,並試著接納自己是可以無條件被愛的。愛情不是交換什麼的籌碼,不用奮不顧身、委屈求全。灰姑娘決定做自己心目中的公主,懂得愛自己也可以照顧別人,未來希望當志工,找跟興趣結合的工作,她知道社會經驗不足,所以還有很多事要學。「灰姑娘」不是童話故事,既沒有仙女與魔法,也沒有王子與之幸福快樂,只有探索自己,用於面對矛盾,積極負責,在自己的故事成為主角。

 

【創作聲明】

小說故事主要彰顯某個人性、心理主題及關係情境。〈諮商小說〉人物、背景、情節皆為杜撰,強調某些類型、族群及心理機制的議題而戲劇性編寫。〈諮商故事〉則以心理師自身經驗為主要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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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仁廷心理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